閩東之光丨“福寧學會”與“五四運動”初探
1919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勝國在法國巴黎召開“和平會議”,中國作為戰(zhàn)勝國參加會議。中國代表在“和會”上提出廢除外國在中國的勢力范圍、撤退外國在中國的軍隊和取消“二十一條”等正義要求。巴黎和會拒絕了中國的要求,反而決定將德國在中國山東的權(quán)益轉(zhuǎn)讓給日本。柔弱的中國政府在外交上的失敗,引發(fā)國內(nèi)人民抗議的浪潮。5月2日,林長民在《晨報》發(fā)表《外交警報敬告國民》,疾呼:“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并發(fā)出呼吁:“國亡無日,愿合四萬萬民眾誓死圖之。”5月4日下午,北京十二所學校的三千多名愛國學生舉行示威游行。五四運動由此爆發(fā)。在強大的壓力下,中國代表最終沒有出席巴黎和會的簽字儀式。
《福寧學會宣言》
五四運動波及全國,閩東地區(qū)也不乏參與者。筆者藏有一份《福寧學會宣言》,即為閩東人士參與五四運動的有力物證。該宣言為冊頁兩張,長26.5cm,寬23cm。藍色豎格紙,毛筆書寫,共815字。文章用紅圈斷句,書法行云流水、樸實無華,語氣抑揚頓挫,充滿了愛國青年的熱血情懷。內(nèi)容如下:
福寧學會宣言
民國八年古歷五月,因青島之地失與日本,我國學界抗日絕交。
嗚呼危矣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北之相殘未息,鄰之侵辱時至。日本于民國四年五月九日,曾向我國提出二十一條之苛求,去年又逼我締結(jié)軍事之協(xié)約,而今年又將強奪我國青島之地矣。
我父老伯叔兄弟,曾知此事發(fā)生之原因乎?光緒年間,德國因教案問題,迫清廷租借青島,現(xiàn)在歐戰(zhàn)告終,德國失敗,愿將青島之地,交還我國。而日本一面施其強硬手段,一面施其詭計陰謀,重金啖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等,硬將青島強奪而去。我國專使陸徵祥、顧維鈞拼命力爭,無奈之何,美國孤掌難鳴,愛莫能助。
我父老伯叔兄弟,曾知青島得失之利害乎?青島者,屬山東省所管轄也。山東省乃我中國之咽喉,而青島又為山東省最緊要之地。青島亡,則山東亦亡。山東亡,則我光華璀璨之民國亦隨之而亡矣。
我父老伯叔兄弟,曾知我中國土地之大,人口之多乎?我中國土地之大,十三倍于日本也。人口之多,七倍于日本也。嗚呼噫嘻!以十三倍日本之土地,轉(zhuǎn)移為日本之藩屬,同胞豈無可恥之心?以七倍日本之人民,轉(zhuǎn)移而為日本之奴隸,同胞豈無可哀之志?
我父老伯叔兄弟,曾知亡國之苦痛乎?昔朝鮮為日本滅亡之后,不許設立學堂,不許以他國人交際,不許三人成群同行,不許談講朝鮮國語,不許家藏鐵器,不許開會結(jié)社,不許鋪設床榻,不許民間儲財,不許言論自由,不許少年娶親,種種虐待,慘毒難以盡舉。我父老叔伯兄弟,若不熱心救國,不免隨朝鮮之后,而受日本之虐待,遭日本之慘毒矣。
我父老叔伯兄弟,何堪坐以待斃乎?且山東為我中國數(shù)千年來至尊至圣之孔子所生之地,萬難拋棄而與以倭奴,自當然拼命以爭,才算是尊敬孔子。惟望我父老伯叔兄弟,速速結(jié)團體,快快奮精神,萬眾一心,共救我垂危之國!
夫日本之地,既無我中國之大,日本之民,又無我中國之多,其民之所以能強者,實藉我中國為徙通銷貨物也。今我父老叔伯兄弟,當先保存國貨,凡平日所用之日本貨,所食用之日本物,所服之日本衣,皆勿購買。家人親戚朋友,各用此話互相勸告,人人如是堅執(zhí)到底,則日本貨無地通銷,國即窮困,而我國實業(yè)藉以振興,國即富強,此是最妥當、最簡便之方法。惟不可作五分鐘之熱度,貽笑外人,或者作過激之舉動,敗壞事機,是為厚幸。望我伯叔兄弟勉之勿忽!
文章剖析了青島為中國的咽喉之地,如果被日本占領對國家和人民的影響巨大;山東作為孔孟之鄉(xiāng),如果割讓日本將為士民之恥。文章還列舉日本對朝鮮的種種壓迫和奴役,作為反面教材警醒國人,最后指出抵制日貨,為“最妥當、最簡便之方法”。宣言行文流暢,一氣呵成,觀點鮮明,論述有力,是一篇充滿愛國熱情,極具感染力的檄文。
筆者經(jīng)過多年查找,未發(fā)現(xiàn)此文發(fā)表于任何刊物,也未見與之相似的傳單。此宣言當為一件海內(nèi)孤品,具有較高的史料和文物價值。
宣言題頭的“福寧學會”是什么性質(zhì)的團體,什么時候成立,成員構(gòu)成如何,目前均無太多資料可供研究。筆者多方查證,在一些文章中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郭公木《辛亥福州光復幾個問題的調(diào)查研究》一文寫道:“辛亥那一年,我和他(注:指周忠魁)同住懷德坊福寧學會七個多月。”由此可見,福寧學會址在今福州市道山路西段,舊稱懷德坊之內(nèi),其北側(cè)是八旗會館,也臨近杜錫奎故居。另據(jù)《福鼎史話》之七十《忠肝烈膽,偉哉奇峰》一文記載:“袁世凱篡權(quán)竊國,圖復帝制,周忠魁……鼓動各界及福寧學會郭公木等參加二次革命運動。”袁世凱于1916年建號洪憲帝制,而宣言寫于1919年5月,可見“福寧學會”至少從1916年到1919年間是存在的。
筆者經(jīng)過比對,認為《福寧學會宣言》可能出自郭公木手筆,理由如下:
1.民國六年(1917年)八月至民國九年(1920年)二月郭公木任省立法正專門學校政治科主任,時間上剛好和五四運動有交集。
2.對比福建省檔案館館藏郭公木親筆文件和郭公木書贈周忠魁百歲壽慶的七律詩字跡非常接近。
3.郭公木是思想比較進步的留學生,在日留學期間應該耳濡目染過日本殖民朝鮮的所作所為,而且郭公木的文筆水平較高,才會寫出如此生動的文章。
郭公木書贈周忠魁百歲壽慶的七律詩
本文涉及的兩個歷史人物郭公木、周忠魁,都是閩東人,都曾被聘為福建省文史館館員。
郭公木(1891年—1969年),又名夢熊,字卓如,乳名以焯,壽寧斜灘人。福建法政學校畢業(yè),后赴日本早稻田大學深造?;貒?,歷任福建省立法政專門學校教員、省立第三中學校長、泰寧縣長、福建學院(福建師范大學前身)教授兼秘書、烏山圖書館常務董事、福建禁煙委員會委員、省政府議員、福建學院院長、閩東旅省同鄉(xiāng)籌備會會員等職。國民黨敗退臺灣前夕,毅然拒絕去臺灣任職。新中國成立后,被聘為福建省文史館館員。郭公木在政治上比較開明,在省城任職期間,對在獄中的壽寧籍共產(chǎn)黨人范浚、范式人都做過援救工作。著有《辛亥革命處理八旗官兵的經(jīng)過及近代農(nóng)民革命史稿》。
周忠魁(1863年—1966年),號誠卿,小名開湖,福鼎硤門人。生于貧苦農(nóng)家,早年應福寧鎮(zhèn)臺武秀才試,名列第一,歷任福寧鎮(zhèn)巡捕官、周墩訊官、福州提臺、泉州提督署巡捕官等職。后考入閩省常備軍學堂,畢業(yè)后任福建省陸軍第十鎮(zhèn)司務長。宣統(tǒng)元年(1909年),考入陸軍部福建講武堂軍官班。在學期間,加入中國同盟會。宣統(tǒng)三年(1911年)11月,參加辛亥革命,率一批志士跟隨福建革命軍總指揮許崇智,投入福州于山之戰(zhàn),任作戰(zhàn)指揮部參事,與清軍展開巷戰(zhàn),搗毀將軍衙門。民國二年(1913年),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孫中山頒授忠魁開國銀質(zhì)獎章一枚、二等勛章執(zhí)照一件。民國四年,聯(lián)絡福州各界名士和福寧府鄉(xiāng)親參加二次革命活動,旋返閩東發(fā)動各界抵制日貨,反對簽訂“二十一條”亡國條約,推進討袁斗爭,被捕下獄。出獄后,回鄉(xiāng)從事教育,曾在霞浦任省立第三中學體育教員、私立漢英中學國語教員,率先提倡推廣普通話和開展體育活動。民國九年,回福鼎創(chuàng)辦蓮池女子小學,極力反對女子纏足、溺殺女嬰等,被邑人譽為福鼎女權(quán)之首倡者。1955年,受聘為福建省文史館館員。
在國家積貧積弱、受外強凌辱時,郭公木、周忠魁這樣的熱血男兒,能夠勇敢地站出來振臂一呼,喚醒國人,也希望我們能學習先輩,為中華之崛起而努力奮斗。
來源:閩東日報
文字:林志鋒
編輯:何冰如
審核:陳姜燕 周邦在
責任編輯:何冰如
(原標題:閩東之光丨“福寧學會”與“五四運動”初探)